流火(四)
·黄黑中短篇HE,人类黄×幽灵黑
·更新缓慢
·可能无聊,可能OOC
·现在过去双时间线
·原创角色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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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那个……黄濑君,昨天对不起,那样朝你发脾气。"
西野小姐全不复昨天的凌厉,低着头,显得有些扭捏。
"没事,我才是,总是这么任性对不起了。"
黄濑看见西野小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再次抬起时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黄濑君……其实…合同下个月就到期了,你还打算继续吗?"
问话的时候西野吞吞吐吐,似乎饱含希冀,又怀揣着一丝惴惴不安的恐惧。
黄濑一愣,他这才发现这么多年就这样味同嚼蜡地过去了,而他却仿佛是在被磋磨般随波逐流,毫无实感。
他被封锁的那部分情感始终不见天日,连累他麻木不仁,似乎失去了体味情感的能力。
或许是他刻意为之,但和世人的交往总令他避之不及。
由此看来他并没有收获到任何东西。
那么他离开黑子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赫然一个沉重的打击,压得他有点窒息。
西野以为他在犹豫,开口挽留。
“继续做吧黄濑君!不管我之前说了什么,你有才能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啊!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永远支持你的!”
仿佛一阵廉价的耳旁风,塑料燃烧似的刺鼻无趣。
黄濑头脑放空,却仍然明确地摇了头。
那一瞬西野眼里的光采迅速暗淡下去。
黄濑观察她的表情,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想,至少我应该活得有意义一点,至少不要再强迫自己去做任何事情了。
不知道小黑子有没有学会用相机呢?
西野的右手绞着裙边,似乎正积蓄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黄濑耐心地等她。
然后她说,其实我喜欢你,黄濑君。
她说完就跑开了。
黄濑明白自己有点奇怪,他平时总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他人对自己的情感倾向,然而对方的感情越是出于真心,他反而越是容易迟钝。
惠理是,西野小姐也同样。
被性情认真又比自己年长的女性告白,也就是意味着自己被当成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了吧?
他自觉还远远不够格。
他并没有什么很深的感触,西野小姐的告白仿佛是水到渠成般自然,他不惊讶也不困惑,即便之前从来没有上心过。
他只是很愧疚,他实在不是什么非常值得别人喜欢的人。
一次又一次地辜负别人的感情、优柔寡断、懦弱不堪还还在心里暗暗发牢骚的他,配不上别人的深情。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那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太久远了,就像那个清秀的面影,由于经年的臆想,已然不辨原貌了。
他久违地感到锥心的苦痛。
晚上有同事之间的聚会,黄濑应邀前去。
一到歌厅包厢后辈就朝他招手,他也就顺势坐在了后辈的旁边。
后辈周到地拿了啤酒给他,他接过猛灌了一口。
他被啤酒冰透了喉咙,抬头看见一旁的后辈大口吸着果汁的样子,不禁喃喃。
"我简直就像个大叔一样……"
"什么?"
"没什么…不过我也到那个年龄了啊……"
后辈听了个笑话似的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把果汁泼出来。
"您在胡说些什么啊!!明明那么受欢迎还说这种话,您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嘛!"
这种天真开朗的地方黄濑倒是不讨厌。
"是真心话啦!你们年轻人不明白的啦。"
"什么呀,这种老头子一样的语气!"
"话说伊藤君在这里不会觉得不自在吗?好像只有你一个是未成年人吧?"
"为什么会不自在?未成年也有未成年的好处啊,比如——"
"喂!黄濑!听说最近有好差事啊?这杯酒你必须得喝!"
对面的前辈不由分说地递过酒来,容不得他解释自己早已拒绝了所谓的好差事,黄濑只得苦笑着接过,灌进嗓子里。
"比如我就不会被人灌酒。"
黄濑无奈地摇摇头,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前辈,从刚才开始西野小姐就一直盯着这边看哦,怎么?是不是不让你喝酒啊?"
黄濑从就座起就感受到了对面炽烈又有些欲盖弥彰的表情,刻意没往西野小姐那边看。
"怎么说话呢你,西野小姐又不是我老婆。"
"哈哈,是我错了。你可别跟她讲,她要生我气的。"
"那算你欠我一次咯。"
"知道了——你说了算。"伊藤拖长话音叹了口气,满面戏谑。
黄濑爽快地笑了一声,低头豪饮杯里的啤酒。
酒心旋着浅浅的涡,像是谁的发旋。
他有一点出神,而伊藤似乎也酝酿着什么似的安静下来,周遭的嘈杂反而泡沫碎裂般模糊。
开口把黄濑拉回来的是伊藤,黄濑注意到他的双手反复交握着,局促不安。
"黄濑前辈不是有女朋友的吗……一个特别好看的姐姐……"
黄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困扰地揉了揉眉心,解释道:"你是说惠理吧……她不是我女友。"
"诶?真的吗?"
伊藤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通透的,毫不遮掩的,让黄濑感觉莫名耀眼,也无端熟悉。
"恩……"
"可是她喜欢前辈你的吧?"
"这个就……"
黄濑既尴尬又羞愧,他之前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多不对,伊藤的问话却令他无端自惭形秽。
细想来,优柔寡断的一直是他,他瞻前顾后没有明确表态,惠理自然也就心存侥幸,整件事情说成是他玩弄别人的感情似乎也不无道理。
他有点抬不起头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黄濑沉吟片刻,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仿佛从中得到了什么自欺欺人的勇气,就那样撑着舌头没滋没味地开口了。
"开始是惠理她说想要和我认识一下,我没有拒绝她,接着就顺势发展成那样了……虽然越界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但惠理似乎还是误认为我们是在交往,其实大部分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跟她讲清楚,然后就和她耗了一年,前几天刚刚和我提了分手……也算是好事吧……"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始终没有看伊藤的眼睛,因为他害怕。
"我很过分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接着他拼命喝酒,也不顾伊藤回答了什么,后来醉到不行的时候隐约听见伊藤制止他的声音,好像酒杯被夺走了,身体虚晃,模糊的视线朦胧扫见前方有谁站起身来,黄濑感觉头部淤着什么东西般酸涨,身体却沉入不见底的泥泞,凹陷了下去。
"有谁没喝酒的?能不能开车送一下黄濑前辈?"
伊藤慌忙扶起黄濑,觉得那身体沉重而了无生气。
西野小姐穿着高跟鞋跑了过来,靠近时猛地踉跄了一下,红着双眼。
黄濑感觉到自己被抬上了车,他人的触碰延迟了似的毫无实感,他瘫在后座上闭着双眼,脑海中那个总是模糊的面影意外地清晰了起来。
"小黑子……"
"什么?"
黄濑听见问句,却分辨不出音色的男女。
"相机……我真笨,小黑子根本没办法给相机充电嘛……哈哈"
他的笑声是破碎的,淹没在随后席卷的咳嗽中。
"你喝醉了前辈,先睡一觉吧,我一会儿把你扶回去。"
黄濑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好""好"地应和着。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眶里溢出冰凉的泪水,也没意识到自己正重复着那个多少年都没再用过的称呼。
"小黑子……小黑子……"
前座驾驶的西野小姐陡然加快了速度,星点的街灯在车窗玻璃上划出炽热明亮的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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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小黑子,要不要跟我到外面去玩?"
"外面?"
"是说这片森林外的地方啦!你没出去过吧?"
黑子摇摇头。
"是吧!那就去看看嘛!"
黑子的脸上闪过为难的游移:"我不习惯人群……"
的确,让可能有一百多年都没离开过同一个地方的人突然到外面去,怎么想都很不合常理。
但是黄濑还是想争取一下。
"那要不要来我家?离这里很近,而且也不会经过闹市区。"
黑子有点为难,但他最后还是松口了。
黄濑盯着黑子微皱的眉心有点窃喜——他发现黑子即便委屈自己也不忍心让他失望。
不过这种任性的喜悦有点幼稚就是了。
黄濑家只有他和大他三岁的姐姐,父母都在国外工作,黄濑特地选了姐姐不在的一天。
黑子一直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因为在别人看起来会像是相机浮在了空中,所以黄濑暂时帮他拿着了。
"话说小黑子,这个用着用着就会没电的,还得到我家充电啊……"
"充电?"
"啊…就像我们人要吃饭一样啦,一天要吃三餐才不会饿,相机也一样啦,如果不及时充电的话也会不能工作的哦?"
黑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听见黄濑说"我们人",莫名有点不舒服。毕竟他并不在这个"我们"之中。
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两人所习惯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所以偶尔无心说出伤害对方的话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况那也算不上什么伤害,不过是他太敏感而已。
又或者是他在害怕,害怕黄濑会在某天意识到两人之间无可弥合的落差,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他。
谁知道呢。
"这么说好像也不符合你的情况啦,抱歉,小黑子不是种花吗,这个跟花需要定期浇水也是一样的啦…"
正当黑子沉思时,黄濑的这句话及时地将他从低谷中拉了出来。
让他感觉这个人是不会离开他的。
所以沉疴痼疾似的心事也一扫而空。
"我懂的,谢谢黄濑君说得这么详细。"
"没事啦…都怪我送礼物的时候没考虑周全……"
"没关系的,如果觉得麻烦的话不用送给我也没关系,那些照片已经足够了。"
然而方才一直说说笑笑的黄濑却忽然沉默了。
黑子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黄濑就把脸偏到一边去,赌气地不愿看他。
"才不要呢——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啊?"
黄濑略微撅起嘴,语气有点不爽,吐字都黏在一起:"我什么时候说麻烦了?我又不是后悔送礼物给你才这么说的,不要擅自误会嘛!"
黄濑加快了脚步,稍稍把黑子甩在身后几米的地方,又恢复了原来的步调。
黑子有点失措,又觉得追上去好像不太好,盯着黄濑的背影走得同手同脚。
黄濑忽然停下来了,转过身去等他。
黑子看见他手指放在鼻尖上,有点不自在地不断改变着站立的重心。
然后他笑了,琥珀色的光被藏在闭合的眼皮下,眼角正弯成新月似的弧度。
"而且这样的话你不就可以经常到我家来玩了嘛。"
黑子看着阳光在黄濑脸上蹁跹的投影,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哦……"
"真是的!小黑子发什么呆啦,走吧!"
"好…"
黑子总觉得黄濑刚刚的话生根般藏在脑海里久久不住,令他心绪躁乱。
黄濑走过来与他并肩而行,隔着薄薄的空气,黄濑胳膊上的热气似有似无地侵袭过来。
让黑子有点想要逃离。
可他又不舍。
星云状的情感,还混沌着看不分明。
"打扰了。"
黑子有点拘谨地跟在黄濑身后钻进了屋子,却盯着地板出神,停在门口的防滑垫上不动了。
黄濑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不进来吗?"
黑子看着自己的双脚,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我不穿鞋子,一路走过来脚上很脏,会弄脏地板的,这样黄濑君也很难办吧?"
听了这话,黄濑一怔,转而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什么呢,这有什么关系,之后再打扫一下不就行了?过来吧!"
可黑子却执意不肯,坚定地摇了摇头。
相处这么久,黄濑也知道黑子是个死心眼,怎么也拗不过他,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揉了一下黑子的头发,接着背对黑子半蹲下来。
"那就上来吧,我把你背到沙发那儿去。"
黑子盯着那个年轻而宽阔的脊背犹豫了好一会儿。
"快上来啦,好吧?难道要让我一直在这儿蹲马步呀?"
黄濑轻轻催促了一声,微微转过头来要瞥黑子。
黑子急忙伸出手把他的脑袋掰了回去,发丝的柔软和头皮的温度惊得他松开了手,眼见黄濑又有转过来的趋势,黑子只好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黄濑得逞地笑了一下,伸手勾住黑子的膝弯,稳稳地站了起来。
"不过小黑子,你好轻啊。"
黄濑说着就掂了掂,弄得黑子有点生气地松开了手,眼见着重心就要不稳了,黄濑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托着黑子调了个姿势,稳住步子,又轻松地朝沙发的方向走去了。
黑子的胸膛正贴着黄濑的后背,不知为何,他现在一动也不敢动,黄濑的体温似乎正缓慢而不容抗拒地渗入他的身体,温暖,却未尝不是一种煎熬。
黄濑脖颈上的脉搏轻轻击打他的手臂,攀升的温热文火似的烧上他的脸颊,似乎将要蒸到空气里去。
黄濑对他来说太新鲜、太有吸引力了,因此也太危险了。
黄濑把他安置在沙发上,让他等一下,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时端着一盆水,放到黑子脚下。
他叉着腿蹲在地上,仰起头看着黑子。
目光正正闯进黑子的眼睛。
黑子愣了一下,那金色正吸食着他的魂魄。
“发什么呆呀?不是怕脏吗?洗一下不就行了。”
“啊——不过我可说清楚了,是因为你介意所以我才要给你洗的,我可一点也不在意,你就这样在我床上踩我都不觉得有什么。”
他咧着嘴笑了一下,趁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黑子的脚踝浸到水里:“喏,水温怎么样?”
黑子只觉得话都被他说干净了,连犹豫的机会也没有,索性就任他来了。
虽说室内还算凉快,可夏天泡热水到底也算不上什么乐事。
只是黑子至今接触过的湖水与河水总都是冰凉的,即便在冬天也不过是微微的温热而已,感受到这样的温度还是初次——再说了,今年夏天似乎格外凉爽些。
他不知道自己那具身体究竟在怎样运转,但热度从足底流至四肢百骸,不能说是不惬意的。
黄濑力度不轻不重地搓着他的脚背和脚趾,手心也是温暖的。
他略微眯上了眼睛,似乎感到了困意。
然而某人闲不住的手忽然刮了一下他的脚心。
黑子猛地激灵了一下,瞪大的眼睛里满载惊异。
黄濑本来只是想逗他一下,结果也被他这有点过激的反应吓到了,呆呆地和他对视了半天,忽然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黑子有点愠恼,作势要把脚提起来,黄濑连忙又给他按下去,连声道歉,边道着歉边又笑了。
“对不起啦小黑子,我真不知道你这么怕痒,原谅我吧!”
黑子没有理他。
“哈哈哈不过你明明一天到晚都光着脚走,怎么一点茧子都没长呢?”
黑子有时候很好奇这个人的想法为什么总是跳来跳去的,而且总是跳到这些完全无所谓的事情上。
甚至比无所谓更糟糕——正正戳到了他的心结上。
“又不是活着的肉体,怎么可能再产生变化呢。”
他也不知是要报复黄濑还是要故意折磨自己,说出了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话。
他当然说完就后悔了,可由于不善言辞,没有办法作出像样的弥补来。
黄濑明显感到黑子腿部的肌肉绷紧了。
黑子怎么会知道,在黄濑眼里,方才的无心之失远不如他此刻展现出来的微妙的愧疚与惊慌拨人心神。
那丝紧张中掩藏的关切被黄濑抽丝剥茧地品了个够,随后又被埋进心里以备日后时时回想。
可黑子还在紧张。
这一边洗脚已经结束了,黄濑一边用毛巾擦干黑子的双脚,一边悄悄地想,我得想办法让他开心啊。
鬼使神差地,他又错手去挠黑子的脚心,这一次加大了力度,黑子蜷紧了脚趾,脚心痒得难以忍受,他想伸手去制止黄濑,却倒在了沙发上,口中含混不清地笑着,眼角近乎溢出眼泪。
“黄濑君……别闹了!”
“听不见!”
“我……生气了!”
“哪有人笑着生气的啊。”
“那还不是你……住手!”
脚踝还被黄濑稳稳捉在手里,黑子奋力弹腿挣扎着,而黄濑那边也像孩子那样笑个不停,最后总算是放开了黑子。
黑子猛地弹起身来,瞪了黄濑一眼,黄濑却无害地笑了。
他说:“你看,虽然不会再发生变化了,但痛痒还是能感觉到嘛。”
黑子原本要吐露的怨言顷刻便消散了,瞪视转变为惊讶的凝视。
黄濑真的太细心了,似乎他什么也不需要说,黄濑都已经提前领会到了。
和黄濑在一起,虽然时而难受,到底还是轻松的。
“是吗。”
他有满腔的感激与温存,没有宣之于口,但黄濑也一定能明白吧。
黄濑带黑子进了自己的房间,黑子很老实地跪坐在垫子上,白皙的皮肤和淡蓝的发丝令他显得安静又乖巧。
黄濑的房间向阳,比客厅热了不少,他开了空调,轻轻拉上窗帘,拦住了阳光,房间里顿时暗了不少。
黄濑莫名紧张。
虽说早就为了黑子的到来做了准备,但总觉得不够满意。
他正在翻箱倒柜地找合适的DVD,却总是差强人意,最后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只好跟黑子招呼了一声,偷偷进了姐姐的房间。
他知道凉子收藏了很多DVD,打算趁她不在家去偷拿一张。
然后他一打开抽屉就看到了姐姐最心爱的收藏品——《凡尔赛玫瑰》。
91年凉风真世主演的版本,被小心翼翼地裹上了一层塑料膜。
黄濑当时就觉得非它莫属了——对黑子来说,话剧一定比电影好接受一些。
只不过得小心一点,万一被姐姐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果不其然,黑子几乎是直着眼睛看着黄濑把DVD装进播放器里,随后眼睛和屏幕同时亮了起来,黄濑用余光仔细观察着这一切,黑子的喜悦正操纵着他的喜悦。
“这是什么?为什么有人在里面?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黑子连语速都快了不少,圆圆的眼睛吸着荧屏的光,水晶样剔透柔美。
黄濑想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
“就像照相机能把画面定格下来一样,他们是用了叫‘摄像机'的东西,可以把人的动作和声音都保存起来。”
“是黄濑君做的吗?”
“哈哈哈怎么会?我可没有这个水平。先专心看吧,这个故事很有趣的。”
黑子便也不再发问了。
黄濑正和黑子裹在同一条空调被里,发丝贴到了一起。
黑子的目光焦距在屏幕上,因而显示屏的光也直直地打在他的眼睫上。
初次接触的事物攫走了黑子全部的注意力,黄濑看见他的圆眼睛蓝得清亮,那是足以溶解云朵的、晴空的颜色。
睫毛尖上泛着灰蓝色,究竟是光还是灰尘呢,黄濑在意又只得忍耐,绷紧了手指,脉搏却喧宾夺主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他不敢放松,似乎只要稍一卸力,就会失去控制一样。
黄濑三心二意地看着歌剧,优美激越的唱词从他的耳边轻飘飘地滑过——但这并不妨碍他领会剧情的华美——他看见黑子投入地微微前伸着脖子,眼底碎着一星银子样的光斑。
时间就这样无谓长短地流淌,不知什么时候,黄濑发现黑子的眼睫蝶翼似的猛地颤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灰尘被抖动下来,这样看来那绒羽似的灰蓝色大概是光吧——黄濑又将视线挪到屏幕上。
英俊的安德烈手持毒酒,宣泄着心中的爱意。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奥斯卡和别人结婚,他宁愿夺走她的生命,宁愿与她共赴一死。
他是多么绝望啊。
可他最终还是阻止了端起酒杯的奥斯卡。
黑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微微缩起了肩膀。
这点细微的感情变化在黄濑眼里也显得十分可爱。
他感受着相靠的身体传来的薄薄的温度,像小心翼翼地靠着一簇小小的火苗取暖,他不敢再紧贴一分,也无论如何都不愿远离一分,只是这样虚虚地倚着,不知是珍重还是胆怯,满心念想都只能借这点若有若无的触觉隔靴搔痒。
然而最令他搔首踟蹰的果然还是那睫毛尖上的灰蓝色。
究竟是什么呢?要怎样才能弄清楚呢?
他并不知道从自己产生这种想法以来,某些东西就已经过界了。
甚至有可能更早,自从他无法将目光从黑子身上移走开始,就已经深陷了。
歌剧接近尾声,煎熬与温存却变本加厉,黑子仍然全神贯注,黄濑自始至终都心不在焉。
真浪费啊,难得有机会看呢。
这样想着,黄濑仍然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去。
安德烈倒下了,天海佑希前额的发帘遮着一只眼睛,英俊逼人中一丝淡淡的凄楚。
最后奥斯卡当然也只有牺牲。
歌剧结束时黑子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睛,腰背放松地弯着,睫毛轻轻地盖着眸子,那灰蓝色就一直蔓延到根部。
显而易见——那是光。
但万一不是呢?
黄濑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借口,他也清楚这显然不是什么单纯的好奇,只是他现在想不明白,只能顺从当前的想法而已。
“小黑子。”
黑子转过头来与他相对,他们之间本就狭窄的缝隙尽数被呼吸填满。
黄濑伸出右手,手掌贴上黑子的脸颊,拇指轻轻在黑子的睫毛上揩了一下——果然,没有什么灰尘。黑子有点不适地眨了一下眼睛,蹭在指腹上很痒很痒。
他的脸颊好软…其他人的也像这样吗?——黄濑失神地想到。
整个过程不过一秒钟,介于好奇与缱绻之间,模糊不清。
黑子说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那一瞬头脑几乎是空白的,等他再想回味时,已经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黄濑收回来的手停在半空中,他被一种微妙的气氛蛊惑,心头的不安几乎要压不住隐秘的渴望,催促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原本交融的呼吸凝滞住了,那一秒钟黄濑似乎什么也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可头脑却似乎已经擅自描摹出来了。
只要再多一瞬的时间,他就会完全被本能支配——只要再多一瞬。
"黄濑君。"
那林风似的声音好像天生带有一种安定心神的力量。
黄濑忽然闻到一丝似有似无的草木香气,太淡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般、仿佛从一开始就只是他的错觉而已一般。
只是他忽然就醒悟过来了,讶异于方才一瞬的走火入魔,庆幸于此刻的及时挽回,又似乎遗憾着什么,心里空了一块似的灌进一股冰凉。
"恩。怎么了?"
"我有点不太懂……为什么安德烈想要杀了奥斯卡呢?"
黄濑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场景给他留下的印象这么深刻。
"因为他不希望奥斯卡和别人结婚啊。"
"就算这样……"
黑子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依旧面无表情地扬着脸。
黄濑突然发现黑子挺难缠的。
"奥斯卡是贵族,安德烈只不过是一个侍从,虽然现在听起来挺荒唐的,但在那个时候他们是没有办法结婚的。"
“不是说这个……”
黄濑的眉心抽了一下,觉得有些难办了,只好绞尽脑汁地搜索合适的说辞——找不到,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胡说了。
"因为他爱奥斯卡嘛……"
"…爱就是这样的吗?"
黄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连“爱”这个名词他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但人们总倾向于把爱情想象成是美好的,黄濑也不例外。
他极力装出一副明白的样子,肯定地对黑子说:“不是的,安德烈向奥斯卡下毒不是爱,最终收手了才是。”
这一次黑子似乎比较满意,他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很多时候,各种感情交杂在一起,说成是什么都不恰当,所以才会有人创造出“爱”这个词语吧。
这大概也就是黄濑此刻的心情了。
黑子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又把头转了回去,只留给他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侧脸,眉目在昏暗的房间中像蒙着一层透明的灰,有点虚化了。
他觉得胸腔里烧得要化烬了,手脚却木得连往哪放都不知道。
这一刻好像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安静似的,钟声“咔哒”“咔哒”地钻进他的耳朵,他忽然意识到天早就黑了。
“睡觉吧……”
“我不需要睡觉……”
黄濑有些尴尬地揉了揉头发,艰难地措着辞。
“稍微睡一下…就当陪我…行吗?”
黑子觉得今天的黄濑有点怯怯的,而他也被这种氛围操纵着,到底没推脱什么。
本来以为在床上会更加紧张的,结果却出人意料地平静。
也许是神经紧绷了一天,忽然可以放松了吧,黄濑的意识很快就有些模糊了。
半梦半醒间他闻到非常令人安心的味道——林木、青草、泥土、露水……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然后他恍惚间听到青色湖水般沉静的声音,虚实难辨。
“那么…如果换成是黄濑君,你会怎么做呢?”
黄濑沉沉地酣睡过去,仿佛身体被温柔的波浪包裹,舒适地陷到铺满金色沙粒的海底。
黑子的问题自然没有得到回答。
黑子没有那么快睡着,他微微侧头——床头柜上立着那张合影,玻璃相框在夜晚闪烁着星泽。
他越看越是睡不着,偶然伸手向松软的枕头下探了探,触到一张薄薄的、硬纸壳一样的东西,表面滑腻,有点熟悉。
黑子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一张相片,并且直觉告诉他,正是相框里的那张合影。
不知是由于惊愕还是困扰,他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喟叹,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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